饶州民郭端友,精意事佛。绍兴乙亥之冬,募众纸笔缘,自出力以清旦净念书《华严经》,期满六部乃止。
癸未之夏五,染时疾,忽两目失光,翳膜障蔽,医巫救疗皆无功,自念惟佛力可救。次年四月晦,誓心一日三时礼拜观音,愿于梦中赐药或方书。五月六日,梦皂衣人告曰:“汝要眼明,用獭掌散、熊胆圆则可。”明日,遣诣市访二药,但得獭掌散,点之不効。
二十七夜,梦赴荐福寺饭,饭罢归,及天庆观前,闻其中佛事钟磬声,入观之。及门,见妇女三十馀人,中一人长八尺,著皂春罗衣,两耳垂肩,青头绿鬓,戴木香花冠如五斗器大。郭心知其异,欲候回面瞻礼。俄紫衣道士执笏前揖曰:“我乃都正也,专为华严来迎,请归舍啜茶。”郭随以入,过西廊,两殿垂长黄幡,一女跪炉礼观音,帘外青布幙下,十六僧对铺坐具而坐。道士下阶取茶器,未及上,郭不告而退,径趋法堂,似有所感遇,夜分乃觉。
明日,告其妻黄氏云:“熊胆圆方,乃出道藏,可急往觅。”语未了,而甥朱彦明至,曰:“昨夜于观中偶获观音治眼熊胆圆方。”举室惊异,与梦吻合。即依方市药,旬日乃成,服之二十馀日,药尽眼明,至是年十月,平服如初。
即日便书前药方,灵应特异,增为十部乃止,今眸子了然。外人病目疾者,服其药多愈。药用十七品,而熊胆一分为主,黄连、密蒙花、羌活皆一两半,防己二两半,草龙胆、蛇蜕、地骨皮、大木贼、仙灵脂皆一两,瞿麦、旋覆花、甘菊花皆半两,蕤仁一钱半,麒麟竭一钱,蔓青子一合,同为细末,以羯羊肝一具煮其半,焙干,杂于药中,取其半生者,去膜乳烂,入上药,杵而圆之,如桐子大,饭后用米饮下三十粒。诸药修治无别法,唯木贼去节,蕤仁用肉,蔓菁水淘,蛇蜕炙去【《名医类案》作“云”】。
郭生自记其本末,但所谓法堂感遇,不以语人。
【白话语音文字版】
饶州(江西鄱阳)百姓郭端友,非常精严专意地奉佛。宋高宗绍兴乙亥年(绍兴二十五年,1155年)的冬天,他发心募集资金自己抄写《华严经》,计划抄写六部。
癸未年(宋孝宗隆兴元年,1163年)夏五月,郭端友感染了时疾,两眼失明了。他觉得眼睛上好像蒙着什么东西,请了不少医生巫师,整治半天都没效果。因为信佛,他要靠着佛力治好自己。第二年四月最后一天,郭端友发誓一天三次礼拜观音,希望在梦中观音菩萨能赐药或者药方。五月六号这天,他梦到一个黑衣人跟他说:“你的眼睛如果想好的话,要用两味药,一个是獭掌散,一个是熊胆圆。”天一亮,郭端友就派家人到市面上找药,獭掌散买到了,但熊胆圆没有。他把獭掌散点在眼睛里,但是不管用。
到了二十七号夜里,郭端友又做梦了,梦中来到荐福寺(在饶州城里)。他在寺庙吃过饭出来,忽然听天庆观里边传来佛事的钟磬声,他走进观门,看见里边有30多名妇女,其中一人身高八尺,穿着黑色春罗衣,两耳垂肩,青头绿鬓,头戴木香花冠,这花冠有五斗大。这女人背对着郭端友,他想等她回头就过去见礼。此时,一个紫衣道士手里拿着笏板来到面前自我介绍说:“我是都正,专为你抄写《华严经》来迎接你,我请你去我那地方喝茶。”
郭端友跟着紫衣道士走,经过西廊,只见两座大殿前都垂着长长的黄幡,有个女人跪在香炉前拜观音,大殿幕帘外装饰着青布幙帐,外面有16个僧人对坐在蒲团上。道士说:“你在这儿等一下,我去拿茶具。”郭端友等着,但道士一直没来。他等不及了,就来到道观的法堂。他在法堂好像碰到了什么人或者异事(后来一直没详说)。后来他就醒了,此时已是夜半时分,等第二天天亮,他把梦跟妻子黄氏说了:“原来熊胆圆这个药方儿是从《道藏》里出来的。你们赶紧去找。”这话还没说完,他外甥朱彦明就来了,他跟郭端友说:“舅舅啊,昨天晚上我做梦了,梦中来到天庆观,我得到了一个药方叫‘观音治眼熊胆圆方’!”朱彦明这么一说,郭家人都震惊了,因为这个情景跟郭端友的梦境吻合。于是郭家人赶紧按着朱彦明说的方子去抓药,经过十几天,药就全都配好了,吃了20多天这药,郭端友的眼睛就好了,到了这年的十月份,郭端友完全恢复正常了。
于是郭端友把这药方抄写清楚,他觉得药方特别神异,因为他以前发心抄写六部《华严经》,现在发心增抄到十部。郭端友恢复后的眼睛特别亮。很多得眼病的人依照这个方子服药,眼睛就都好了。这药方中用了17味药:熊胆一分为主药,黄连、密蒙花、羌活都是一两半,防己二两半,草龙胆、蛇蜕、地骨皮、大木贼、仙灵脂都是一两,瞿麦、旋覆花、甘菊花都是半两,蕤仁一钱半,麒麟竭一钱,蔓青子一合。以上这些药都研成细末,再用羯羊(被阉割的公羊)肝一具煮一半,焙干后混在上述药中,再用另一半生的羯羊肝,去掉外膜捣成乳烂状,再加到上述药中,用药杵把这些药充分捣混,做成桐子大小的小圆丸,饭后用米汤送服三十粒。刚才说的其他药不需要特别处理,唯有木贼去节,蕤仁用肉,蔓菁水淘,蛇蜕炙去【《名医类案》作“云”】。
郭端友把这药方前后左右的事情记得特别详细,但是没说他梦中在法堂遭遇了什么。
【祥宏点评】:这是个《华严经》感应的故事,因为郭端友抄写《华严经》,后来得到佛菩萨的救助。在中国,《华严经》有《四十华严》、《六十华严》和《八十华严》等不同卷数的版本,如果是抄写《八十华严》,抄一部就是相当大的一个工程,如果抄六部,对一个人来说,工程量太大了;郭端友得了“时疾”,这个时疾指的是当时的流行疾病;荐福寺是江西鄱阳一个很重要的寺庙,《夷坚志》多次提到;就像《大藏经》是佛经的一个总集合,《道藏》是道经的一个总集合;郭端友在梦中法堂应该是遇到点稀奇古怪的事情,只是他没跟别人说;都正,应该是道观中的某种执事人员。
(文图说明:《夷坚志》原文电子版文字主要来自“龙的传人”博客-特别致谢!再经中华书局出版的《夷坚志》校订;全部图片来自网络。)
《夷坚志》简介:
宋代大文人洪迈编撰的《夷坚志》是中国古代志怪笔记小说的顶峰。它卷轶浩繁,包罗万象,流传至今仍保存了206卷共2600多个宋代事件,是中华传统文化最伟大的宝库之一。
《夷坚志》的时空观深契佛法,与宋代文化领先世界的历史地位相一致。它表面看是一本奇人、异事、神怪大全,本质上却是最真实细腻的宋代社会生活实录,极具文献价值。
宋代社会生活塑造了此后中国人的心灵格局,《夷坚志》仿若是中国人的心灵大海。人们平时沉浮其中,茫然不觉,一旦凝神静思就会发现:
天下没有新鲜事,一切尽在《夷坚志》。